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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廣大廈(團結湖)一長虹橋獨棟
發(fā)布時間:2022-04-28

北京通廣大廈一長虹橋獨棟,北京東三環(huán),長虹橋東北角,原來也有“雙子座大廈”。兩座樓比肩而立,長得一模一樣,四四方方,規(guī)規(guī)矩矩。樓高十六層獨棟寫字樓出租,獨棟物業(yè)出租,獨棟辦公樓出租,通廣中心位于CBD國貿(mào)商圈的核心位置,緊鄰東三環(huán)主路,開發(fā)商自持,大面積從38㎡-800㎡不等,結構為全框架、多樣化寫字間,商圈成熟,配套齊全,大廈配備三部電梯,采用中央空調(diào)。大廈為客戶提供寬帶網(wǎng)絡接入服務,交通便利,配有保安中央監(jiān)控系統(tǒng)、消防自動噴淋系統(tǒng),為您提供安全的工作保障,周邊國企,事業(yè)單位,上市公司林立,車位100余個,步行地鐵站,僅僅需要5分鐘的時間!








項目名稱:通廣大廈一長虹橋獨棟

所屬區(qū)位:東三環(huán)

所屬商圈:國貿(mào)CBD商圈

租金報價:4.5-5.5

出租面積:100-200-500

 業(yè) 費: 0.8元每月每平

裝修狀態(tài):遺留裝修

 通:地鐵10號線,團結湖站

付款方式:押三付三

起租年限:2年起租

  期:面議

注冊公司:可以注冊

周邊配套:商場,餐飲,娛樂,銀行,酒店,洗衣店,圖文打印,超市等

歡迎來電咨詢:13811119290,網(wǎng)站:www.88815978.cn



通廣大廈一長虹橋獨棟都有哪些企業(yè)入駐及相關公司

中國通廣電子公司展銷中心   <em>北京市朝陽區(qū)農(nóng)展館南里12</em>

      

北京藍海岸技術培訓中心   <em>北京市朝陽區(qū)農(nóng)展館南里12號通廣</em>大廈1001

      

北京吾隆居社區(qū)服務中心  <em>北京市朝陽區(qū)農(nóng)展館南里12號通廣</em>招待所3532<em></em>

      

北京聲納迅捷信息咨詢服務中心  <em>北京市朝陽區(qū)農(nóng)展館南里12號通廣</em>招待所3515

      

泰國亞歐環(huán)境技術中心北京代表處   <em>北京市朝陽區(qū)農(nóng)展館南里12號通廣</em>大廈1106室國)日用品有限公司北京分公司  


北京東三環(huán),長虹橋東北角,原來也有“雙子座大廈”。兩座樓比肩而立,長得一模一樣,四四方方,規(guī)規(guī)矩矩。樓高十六層,擱現(xiàn)在當然不起眼,在當年,傲視馬路對面團結湖小區(qū)一片矮樓,“大廈”之謂當之無愧。

兩座樓分屬不同單位,東邊是通廣大廈,全稱是通訊廣播電子之類;西邊是中國文聯(lián)大樓,門牌號是“農(nóng)展館南里十號”。倆樓蓋好的時候還沒有長虹橋。修橋那陣兒社會猛一下發(fā)展到貧富分化的階段,通訊廣播顯然比文學藝術更適應這個時代,所以通廣大廈借著修橋的亂哄哄,把自個兒從里到外捯飭了一番,立時煥然一新;文聯(lián)沒有財力和人家步調(diào)一致,只好眼睜睜看著別人奔小康,自己一副破敗相叨陪末座。

這樓是中國文聯(lián)和中國作協(xié)合資建的,根據(jù)投入大小分配,作協(xié)占三層,分別是:四層作家出版社,五層詩刊社、人民文學雜志社,六層文藝報社。余下十三層,一層為大廳,二層為大樓管理處,三、七、八層為中國文聯(lián)出版公司(現(xiàn)已改名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其余各層,每層是文聯(lián)下屬的一個協(xié)會,比如舞蹈家協(xié)會、音樂家協(xié)會、曲藝家協(xié)會、書法家協(xié)會,等等。作協(xié)和文聯(lián)的總部機關并不在此,這樓里的,都是它們下轄的二級單位。

是1988年初秋的一天,具體日子已不可考。那會兒這座大樓剛剛建成啟用不久。當時我在讀大四,學分已在前三年修滿,又因一篇學術論文獲獎,得到免寫畢業(yè)論文的優(yōu)待,每天晃晃悠悠,無所事事?!段乃噲蟆酚浾邥匀卣业轿?,說中國文聯(lián)出版公司有一本刊物,叫《四?!?,想外聘一個年輕編輯,問我有興趣否。《四?!冯s志有個啰唆的副標題,叫“港臺海外華文文學”,我對這主題興趣不大,但還是答應了,因為我對編輯、出版有興趣。

頭天上班陽光很好,大早晨的,樓門口“中國文聯(lián)”四個鎦金大字分外耀眼。章草字體,題寫者未署名,不過樓里人都知道,是那位酷愛書法、攝影的文聯(lián)黨組書記高占祥。那會兒我還不知道,從這一天開始,往后漫長的十五年,除去法定節(jié)假日,我?guī)缀趺刻鞎倪@幾個鎦金大字底下走過。先是在大樓三層的《四海》雜志做外聘編輯,一年后,又成了位于四層的作家出版社的正式員工,直至2003年秋天辭職離去。

“非典”那年,疫情尚未明朗時,大樓里上班的人越來越少,去上班也以聊天為主,不怎么干活兒。有一天,一個同事不知從哪兒得來一張視力測驗表,大家紛紛上前一試,結果無一幸免,一律近視。于是紛紛感慨,進這樓時視力還好好的呢,這些年下來,眼睛廢嘍。我當時想,豈止簡單的一個視力,是整個青春啊。具體到我,就是二十歲到三十五歲,一生中最美好的年輕時光,獻給這座樓了。

都說歲數(shù)越大,越覺得時間過得快。我對這話有切身體會,就從離開文聯(lián)大樓以后開始。直至現(xiàn)在,偶爾路過,還老下意識地要往里拐,其實倏忽幾年光陰流逝,它已與我徹底無關。閑來無事的時候,喝著茶,那樓里的一些舊人舊事會慢悠悠地浮現(xiàn)眼前,像電影里的慢鏡頭。

尊老愛幼,先從老一代聊起。

我曾多次提倡一個說法,叫“六八一代”,說的就是像我這樣的人,生于上個世紀六十年代,八十年代上大學。因為社會整體發(fā)展進程的原因,這代人身上有諸多明顯特征,在社會活動中很容易被標識。最凸顯的一點,是過渡特色。歷史雖然把我們這代人嵌在一個人肉梯子的位置,不上不下挺難受,但是,短處反過來就是長處,因為承前啟后,我們得以見多識廣,經(jīng)歷獨特。

比如我上學的時候,陸宗達、黃藥眠、鐘敬文等一批資深老教授還在給我們本科生上大課;我們之后的師弟師妹們就沒這個好運了,別說上課,能在校園里見這些宗師一眼都難。我到文聯(lián)大樓時的情形與此類似,一些老同志都還健在,比如龍世輝。

1989年我到作家出版社報到上班,龍世輝剛剛從副總編輯的崗位離休,被返聘,仍在終審部分長篇小說稿件。老龍看稿嚴,審過的稿件常常滿篇紅。誰要有意見,他會立即痛說自己的革命家史。幾十年前,老龍在人民文學出版社當編輯,改曲波的《林海雪原》,本來稿子是白紙黑字,老龍改完,排版工人急了,說是基本找不到什么黑字,失了下手處。也就是說,老龍幾乎重新寫了一遍。

我頭次聽這段子后跟他開玩笑,我說老龍,以后此書再版,要寫龍世輝著。老龍聽了怒訓我一頓,大意是說,編輯就是編輯,作者就是作者,兩回事兒,當編輯的永遠不要惦記著出那種名,改稿子幫別人出名是分內(nèi)之事,活該,要不就甭干這行。

老龍有老年人最明顯的一條特點,就是絮叨,說過的話經(jīng)常不記得,繞回來再說一遍。他這段革命家史,我至少聽過兩遍,不過并不煩,甚至第二次聽了,再次成心逗他要在《林海雪原》上署名,他就又訓一頓。我愿意重復挨訓,一方面是頑劣之氣未消,逗他玩;另一方面也是覺得這些話,對一個初進編輯行當?shù)膶W徒來說,意義非凡。

老龍話密,喜歡各屋串門,一屁股坐下隨便扯個頭就開聊。當然,這種場景,也是編輯部最最家常的一幕。老龍的神聊非常抓人,經(jīng)常正聊到興處,該去食堂了,大家不愿中斷,就攛掇老龍請客。老龍資格老,工資高,最關鍵是人爽快,從不推辭。

老龍聊天看人下菜碟兒,人雜的時候話頭兒比較規(guī)矩,如果都是年輕小伙在場,老龍會偶爾坦白點自己年輕時的風流艷遇。那些艷遇大多發(fā)乎情止乎禮,結局常叫我們新代青年搖頭扼腕,老龍卻是一臉陶醉,因為在他看來,那些故事已經(jīng)艷麗死了。

湘人向來多情種,老龍是湖南人。

老龍聽說我二十四歲就結了婚,頗有微詞,說,耽誤多少事啊,傻不傻啊你。我說我沒你長得帥啊,我倒想不耽誤呢,可不耽誤也沒有風流事砸到我頭上嘛。老龍聽了這話,得意之情溢于言表,馬上幾百字脫口而出,委婉地表達了對我這結論的贊成。

老龍抽煙非常兇,后來死于肺癌。他臨終前幾天,我去協(xié)和醫(yī)院的病房看過他。也就倆月不見,瘦成一截兒干黃瓜似的。想到老龍早年習武,是黃埔軍校的畢業(yè)生,原來那般高大魁梧,現(xiàn)在成了這樣,頓生人生無常之感。

老龍的追悼會上,家屬忙前忙后,向來吊唁的人分發(fā)趕印出來的一本書,《龍世輝寓言集》。小三十二開,不足百頁。這是老龍一生唯一正式出版的著作。老龍一輩子改過上億字的稿件,經(jīng)他手出版的很多小說,在當代文學史上光芒奪目,恕我不一一列舉,因為我更看重的,倒是老龍這僅留人世的幾萬字。

老龍退休后,接替他主管小說出版的副總編輯叫章仲鍔。

我做了將近二十年編輯,業(yè)務上沒出太大紕漏,全虧逢上兩個好老師,章老師便是其中之一。

在《四?!冯s志打雜了大半年,該畢業(yè)分配了。承蒙文聯(lián)出版公司的領導邢富沅看中,允我可以正式調(diào)入文聯(lián)社,我婉拒了他的好意,原因是文聯(lián)社攤子大,好幾百號人,子弟又多,人際關系復雜,總而言之一句話,不稱心。我跟老邢說:我想去樓上作家社試試。

我也是作協(xié)子弟,所以很容易托人找到了從維熙,他是當時作家出版社的社長兼總編輯。老從聽說我想進作家社,讓我去樓道的另一頭找章仲鍔。他肯要,你就能來。說完這話,老從還笑瞇瞇找補了一句:他可是嚴師,你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我早知道章老師是個有名的大編輯,新時期以來許多重要作品都是他編輯發(fā)表的。比如獲茅盾文學獎的長篇小說《沉重的翅膀》《鐘鼓樓》《第二個太陽》,獲全國優(yōu)秀中篇小說獎的小說《蒲柳人家》《追趕隊伍的女兵們》《沙海的綠蔭》《太子村的秘密》《遠村》,等等??略坡贰⑼跛返炔簧僮髡?,都是通過章老師才與讀者見的面。

忐忑不安地進了章老師狹小的辦公室,說明來意后,以為他要怎么考我呢,不想他一番客套之后,跟我聊了足足兩小時乒乓球、足球。聊得我完全忘了干什么來的時候,他突然從桌角拿過一部書稿,說你回家讀讀吧,寫份審稿意見。還記得那是程樹榛的一部長篇新作。當時程還在黑龍江工作,幾年后也調(diào)來文聯(lián)大樓,在五層人民文學雜志社做主編。

在后來長期的親密交往中,越來越體會到章老師的工作方法,確以聲東擊西、不落窠臼見長。聽他談稿子論文學,東一句西一句,天馬行空,仔細聽來卻是重點全在,脈絡清晰。聽著跳躍性強吧,其實句句擊中要害,沒幾十年的編輯實踐修行,這種性情的風格還真沒資格效仿。

人的性格體現(xiàn)在方方面面,章老師工作風格如此,日常生活中也性情得一塌糊涂。穿得老是皺巴巴的,有點邋遢運動衣為主,幾乎沒見他穿過什么好衣服。有一次出版社設宴招待臺灣女作家瓊瑤,章老師突然穿了身西裝出席,當場驚呆好幾位。瓊瑤一旁看著大伙都在鬼笑,急忙檢點自己的穿著打扮,以為沒注意出了什么洋相。

章老師身上永遠只揣五毛錢,多一分都沒有。有一次他騎車下班回家,因為大腦開小差闖紅燈,被警察抓住,罰款一元。章老師從兜里拿出那五毛錢說:就這些,想要罰齊了,只能明兒再給您帶來。

章老師不愛笑,老是冷著面孔似的,其實全怪他的長相,面相苦,臉上褶子又多,干巴巴的,戴眼鏡,標準的老編輯長相,開懷大笑的時候,也像在苦笑。有一次我向他坦陳這一發(fā)現(xiàn),他給我講了個關于面相的故事:

一天王朔去章老師家玩,趕巧碰上另一個長得月黑風高、頗有幾分匪氣的作家也在座,仨人聊天喝酒。隔不一會兒,另一個當紅作家駕到,加碗加筷。吃是吃上了,可忘了互相介紹。幾杯酒下肚,最后來的那位開始臧否文壇人物,其間指著匪氣作家說道:看王朔那廝的文字,必定長成這位仁兄這樣,一臉壞樣。章老師哦了一聲成心問道:那你覺得那誰誰誰呢?報的正是那位匪氣作家的大名。那人一指王朔答道:那么清秀的文字,人也必如這位仁兄一般白凈清秀。

章老師當場開懷苦笑。

1989年下半年,各個單位都在忙整頓。突然有一天,延安時代即已成名的老作家曾克老太太帶著個工作組進駐作家出版社,第一道命令就是原社委會全體人員免職,待分配。章老師亦在其列。好在沒隔多久,他又走馬上任《中國作家》雜志副總編輯,我們還是常來常往。不過經(jīng)這一番折騰,章老師變得有些沉默。有一天他突然招我去他家吃飯喝酒。那天他在酒桌上說:老啦,該退休啦,趕明兒退下來沒事兒干,我給你當校對吧,你們這些年輕人弄的那些書,錯兒忒多了。唉,一輩子就會看個稿,也就愛看個稿,真讓我干別的還真不會。

其實我看過章老師化各種名字寫的一些小文章,文筆極好,可他對此沒啥興趣。

從維熙和王蒙、鄧友梅、劉紹棠四個人,在五十年代的文壇被并稱為四才子。當然,這是風光的時候,到了挨批判那天,“才子”的稱呼換成了“黑天鵝”。

老從祖籍河北,身上真有燕趙之士的雄風,性格剛強潑辣,說話辦事果斷,在作家出版社威信極高。有些員工敬畏得甚至過了頭。有一次老從喊我去他辦公室,本以為有什么吩咐,原來只是一時興起嘮了幾句家常。從社長室回到自己辦公桌邊,鄰座一個姓白的編輯問我:老從叫你干嗎?我答隨便嘮了兩句。小白自言自語道:我來出版社兩年了,他還從來沒跟我說過一句話呢。我說他不找你你找他說嘛。小白說:不敢嘛。

老從因為性格剛強吃過虧。出版社曾經(jīng)出過一本《金瓶梅故事》,盡管書名中有這么扎眼的字,但一來與全書內(nèi)容確實相符,二來全書內(nèi)容絕對健康,所以,當書出之后出版署卻下令禁售封存時,老從不干了。老從召集了很多文學界、文化界的名人,其中不乏全國人大代表、政協(xié)委員,開了個研討會。研討結果當然說是一本有價值的文學書籍,老從將這結果行文報呈出版署,旨在申訴。最終這本書還是未許公開發(fā)行,老從卻因前述種種“過激”舉動挨了批評。

老從當時還是中國作協(xié)的黨組成員,在機關和出版社各有辦公室,坐著那輛香檳色馬自達兩頭跑。常常見他前腳一進文聯(lián)大樓四層,后腳就有總編室人通知開會??赡苁菐讉€小時的大會,也可能只是十來分鐘的小會。老從直脾氣,有事不隔夜。

有一次開會他說:今天本來不打算開會的,可剛才進電梯,開電梯的小姑娘跟我說,你們出版社干脆改名叫瓊瑤出版社得了,因為你們盡出瓊瑤書。老從說完,讓大家反思,選題范圍何以狹窄至這般田地。一番話五分鐘說完,散會。

老從一開會,有個習慣動作,玩打火機。不知為什么,他兜里總裝著一堆形狀材質(zhì)各異的打火機,會議桌邊一坐穩(wěn),必定逐個掏出,于手中把玩。當然也會派上實用,他是個大煙鬼。

說到抽煙,又想起一樁舊事。一次我在老從家聊天,聊的時間有點長,我倆又都是煙鬼,他家的藏煙也少了點,愣被抽得一支不剩,便一同下樓去買。

煙店前一堆人正吵架,不過是些雞毛蒜皮的事。我因牢記魯迅教導,堅決不當“幫閑”,所以避之唯恐不及。不想老從一個箭步?jīng)_上去,一頭扎進人堆。我當時一驚。

老從看出我表情不自然,撇嘴一笑道:想起魯迅了吧?我告訴你,我還就愛看人吵架,這一點不丟人。不過要會看,會看就能看出好多意思來。跟念書一樣,會念,才能念到字面后的意思,不會念你就不是在念書,而只是在念一些詞匯。

老從這番教誨,我受益至今。生活中好多事都是這樣,明明覺得不好玩、不耐煩,明明是虛妄一場,可又老是忍不住湊個熱鬧、評評道理。事一關己,還會興奮,甚至雀躍。這個說起來都是人的本能,不必奇怪也不必自責,關鍵怎么上一個層次說話。依我看,不過就是老從說的那個“會”字。會吵會看,就能吵出意思看出意思。會生活的人,即便無聊透頂?shù)纳?,也能過得有滋有味。

寫新時期文學史,有一套書肯定繞不開,就是作家出版社的“文學新星叢書”。叢書的宗旨是扶植新人,所以編選原則是文壇新星們的第一本書。從1984年開始,每年出五本左右。第一輯陣容如下:阿城的《棋王》、王兆軍的《蝌蚪與龍》、莫言的《透明的紅蘿卜》、劉索拉的《你別無選擇》、何立偉的《小城無故事》。之后數(shù)年中,殘雪、格非、余華、馬原、張平、查建英等人,紛紛在這套叢書中亮相,漸為世人所識。

這套叢書的始作俑者,就是我在編輯業(yè)務上的另一個老師石灣。他曾跟我回憶當初找到莫言,說要出書,莫言萬分驚訝,說我都能出書了么?

石灣是筆名,本名叫嚴儒銓。大樓里很多這樣的人,以筆名行世,本名反而很少有人知道。比如著名編輯懿翎(代表作是紅極一時的倪萍所著《日子》),本名叫張紅;后來調(diào)到接力出版社做總編輯的出版業(yè)大腕白冰,本名叫白玉琢。

石灣老師是我同鄉(xiāng),江蘇人。他最早到作協(xié),在《新觀察》雜志工作,我父親曾經(jīng)是他的老領導。有了這個淵源,我一到出版社,他就對我格外照顧。不過當時我在小說編輯室,他分管的卻是詩歌、散文、報告文學那方天地,所以我雖心向往之,卻無緣近受教誨。

后來終于有了機會。1992年底,作家社拿到一個刊號,準備出版《作家文摘》周報。石灣主動請命,組班子籌備。當時正逢報界那場著名的周末版大戰(zhàn),各類小報如雨后春筍,都要趕在新年初遍地開花,市場競爭非常激烈。業(yè)內(nèi)同行和社內(nèi)同事都對尚未誕生的《作家文摘》不抱指望,社里開大會討論到這項內(nèi)容,眾口一詞都在推測,一年要賠多少錢進去。石灣老師不畏人言,頂著眾說紛紜,塌下心,憋股勁,起早貪黑干上了。我有幸被石灣挑中,作為報社唯一的編輯,參與籌備。

石灣老師、主任、財務、印制加上我,五個人只有一間十幾平方米的辦公室,開辦費五萬元,石灣帶著我們逆風飛揚。那是我在文聯(lián)大樓十幾年中最苦最累的一段時間,每天早上六點起床,騎五十分鐘的車到文聯(lián)大樓,晚上常常九點才能離開辦公室。也奇怪了,一點不覺得累。想來原因有二,一是石灣來得比我們還早,走得比我們還晚,我要再抱怨,真說不過去;二是發(fā)現(xiàn)跟著石灣,真能學到好多東西,我?guī)缀跏秦澙返貜乃砩暇蛉∝敻?,一天都不想落下?/strong>

《作家文摘》一上市即博得滿堂彩,出到第五期,銷售量已有二十五萬。一切閑言碎語,一切質(zhì)疑諷刺,全都不攻自破。那段時間石灣老師心情不錯,經(jīng)常聽他開懷大笑,笑聲響徹樓道。

石灣老師身上有很多老派文人的優(yōu)點,珍惜時間,講求效率,編輯寫作兩不誤,報刊上經(jīng)常能讀到他的大作。文如其人,他文章寫得嚴謹而老派,穿著打扮亦是如此,永遠西服筆挺,頭發(fā)梳得一絲不亂,看著就干凈利落。他的辦公桌永遠纖塵不染,井井有條,在整個雜亂無章的文聯(lián)大樓里,像個異數(shù)。

石灣老師對自己的形象也確實在意,有一陣兒他得了腮腺炎,臉腫得挺大,上班來就低著頭走路,不愿讓人看到他形象不好的樣子。很多人說他長得極像趙忠祥,他后來居然就把自己一本新書命名為《人說我像趙忠祥》。

再來寫寫年輕人吧。

文聯(lián)大樓里,年齡結構老化。白發(fā)蒼蒼者多,生龍活虎者太少了。以我為個例來看,就很說明問題。我二十歲到作家社,三十歲過了,在社里還是歲數(shù)最小。并非在我之后沒有補充過新鮮血液,只是補進來的,都比我歲數(shù)大。這么說吧,基本上1977年恢復高考后的大學畢業(yè)生,在文聯(lián)大樓里都能算年輕人。

這些年輕人,師兄弟姐妹的關系眾多。從作協(xié)所占三層樓看,比較集中在幾個學校,復旦、北大、北師大之類。比如復旦的畢業(yè)生有七七級的張勝友、楊德華,七九級的潘凱雄,八二級的劉福和,八四級的劉方;北大有七九級的賀紹俊、林金榮、劉衛(wèi)國,八零級的李敬澤,八二級的章小龍,八六級的張亞麗,等等。除此以外,還有武大的張水舟,南大的唐曉渡、王元,北師大的蔣原倫、潘婧,人大的王炘,廣院的應紅、馮秋子,中戲的杜家福,廈大的張陵,民族大學的那耘,中央工藝美院的曹全弘、張曉光,等等。經(jīng)常聽到同事之間還互稱老班長、老支書之類,對校園一往情深的人,聽了倍感親切。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中期,《文藝報》由刊改報,大規(guī)模接收了一批應屆畢業(yè)生,作協(xié)一時好像年輕了很多。這批年輕人趕上了好時候,逐一受到重用,沒過幾年,悉數(shù)成為各單位的業(yè)務骨干。

我在《四?!反螂s那幾個月,雜志社都是女同志,一到中午喜歡搭椅子睡午覺,我不便打擾,就老往六層文藝報社跑。那時的文藝報社年輕人扎堆,氣氛活躍。而且,因為年輕人比較集中,也最成氣候、最抱團,互相之間如同兄弟姐妹。每天中午男男女女聚在財務那屋,痛聊文學藝術、世間萬象,真知灼見此起彼伏。都是會寫文章的人,很可能沒兩天之后,某大報刊上就有一篇雄文出現(xiàn)。我在那里像個小師弟,聽著師兄師姐們暴侃,長了不少見識。

說到寫文章,當時最勤奮,寫得也最優(yōu)秀的是潘凱雄、賀紹俊這對搭檔?!段乃噲蟆吩缒觊g就有一對黃金搭檔評論家唐因、唐達成,到了新時期,潘、賀二人的搭檔,從文章數(shù)量和質(zhì)量上,大有趕超前輩的態(tài)勢。還記得我當年喜歡做個游戲,每當看到這倆聯(lián)合署名的文章,都要猜一下誰執(zhí)的筆,幾次與本人核實都對。我的訣竅是看文氣,文氣緊一些,態(tài)度溫良恭儉讓一些的,一定出自賀紹俊手;潘凱雄在文氣上要放松一些,態(tài)度也容易激烈些。文如其人這句老話,在他倆這里再次得到驗證。

有時候一邊打牌一邊痛聊,不是麻將,沒那么邪乎,就是撲克牌打升級。主要參戰(zhàn)者有賀紹俊、潘凱雄、應紅、閻荷、朱暉、蔣原倫、張陵等人。那么簡單乏味的游戲,因為參戰(zhàn)者有情趣,打得熱火朝天。有一天,雙方正打到膠著狀態(tài),突然門口一個眉清目秀的小伙子敲門。問他什么事,那位靦腆地說:過兩天影協(xié)要放我的兩個電影,想問問你們愿不愿去看。就又問啦:你誰?。壳逍阈』镒诱f:我叫王朔。

事隔多年后的某一天我才反應過來,這就是著名的所謂“王朔年”的序幕??稍诋敃r,王朔尚未大紅大紫,在座者對這名字還很陌生,何況當時牌戰(zhàn)正酣,人人無暇他顧,只隨便說了一句:票擱桌上吧。王朔就靦腆地走了。

后來有幾年,王朔在三里屯開了個無名酒吧,俗稱“王吧”,我不時去玩,每次見到老王都想問問,他當時那靦腆肯定是裝的吧,心里不定把這群人罵歸哪類傻冒了呢。

這一幕之后一年,到了1989年的秋天,牌局變成天天打,一旦開局就沒個完,工作全都撂一邊不管。而且就是純打牌,再也不聊什么文學藝術了,人人苦著個臉,好像都有股怨氣。長此以往,當然越打越?jīng)]勁,漸漸地,牌局停了。

再后來,隨著九十年代市場經(jīng)濟大潮洶涌襲來,牌局的幾個主要干將也走上不同的道路。經(jīng)過多年反復折騰,朱暉最后落腳在光明日報社;賀紹俊先是去了《小說選刊》當主編,后來又到東北一所大學做了教授;潘凱雄現(xiàn)在是人民文學出版社的社長;應紅去了作家出版社;蔣原倫先去了中國土地報社,后來成了北京師范大學傳媒學院的教授;只有張陵還留在《文藝報》,已升職為副總編。至于閻荷,非常不幸,在作協(xié)每年的例行體檢中被查出癌癥。去體檢時還好好的呢,可直接就被推上手術臺,這一去再也沒回家。去世的時候只有四十歲。

六層牌局進行的同時,五層的圍棋局也在緊張進行中?!对娍肪庉嫴坑袔讉€圍棋愛好者,年輕人為主,唐曉渡、鄒靜之是主要干將。老同志們也不甘落后,比如王燕生、周所同等。

他們經(jīng)常下棋那間屋,正好就在我辦公室的樓上,中午我如果不去六層牌局,經(jīng)常聽到圍棋子掉落水磨石地面清脆跳躍的聲音。

王燕生脾氣特別好,棋力雖弱,可特別愛下。所以誰下輸了,會找王燕生再下一局,不為贏,只圖殺條大龍解氣。話雖這么說,其實在詩刊社年輕人的心里,都拿王燕生當老大哥看待的,很親。

同在五層的《人民文學》編輯部,幾個年輕人看上去相對世故一些,集體活動不怎么見到,書卷氣強一些,幾次中午去他們那里,只見人手一卷書,或者干脆蒙頭午休。

有道是蔫人出豹子,平時這么低調(diào)的人,一旦有事,動靜就小不了。有一年,《人民文學》編輯部大鬧一場,具體原因記不清了,大致是對當時的領導不滿,集體簽名什么的,很熱鬧,驚動了作協(xié)黨組,以及更上一級部門。結局是我向來佩服的名編輯朱偉憤而離開作家協(xié)會。

朱偉作為《人民文學》的骨干編輯,在八十年代編發(fā)了一大批名家名作,對這份雜志,乃至對新時期文學功不可沒,他的離開,在我看來大有“風蕭蕭兮易水寒”之感。好在是金子在哪里都發(fā)光,朱偉后來分別主編了三聯(lián)書店的《愛樂》和《三聯(lián)生活周刊》兩本雜志,因其品質(zhì)超群,被人譽為辦文化類雜志最大的腕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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